"毛微微"已加入群聊。
看着这条来自高中同学群的系统消息，白歌的心思一下子被触动了。本来忙活了一天正准备上床睡个好觉呢，结果万千思绪都被倒腾了出来，想睡也睡不着了。
一个月以前，白歌收到一个高中同学发的微信，问他有没有兴趣参加同学聚会。起初白歌没什么心气儿，因为毕业都差不多二十年了，这期间从来也没组织过什么聚会。
“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了，就算聚在一起又有什么可聊的，何况我最想见的那个人也不一定能来。”
当时白歌心里想的“那个人”就是毛微微。
01
那一年，白歌升高中的那个秋天。虽然开学本身没什么值得欢欣鼓舞的，但毕竟是一个新阶段的开始，也能认识不少新同学，这多少还有些值得期待！
从坐在教室的那一刻开始，白歌就不停地打量周围的同学。前排胖胖的女生他认识，初中就在一个班，没什么新鲜感。右边是个看上去有点儿发闷的男生，长相很普通，属于那种极难被人记住的类型。后排的男生又高又壮，可能不太好惹。
白歌最后注意到左边。诶，这个女生倒是很特别，长相一般但五官搭配得还算合理。小脸儿、小眼儿、很瘦、齐耳的短发、外眼角有点儿轻微地往上吊，就像自己家里养的那只猫，不过这眼睛长在人脸上显得有点儿凶。
白歌心里正胡琢磨着，那个女生明显是感觉到了来自陌生人的目光，头“刷”地一下扭向白歌，那双小眼睛努力地瞪大了一点。
“你看什么看！”那女生脸一扬，张嘴就来了这么一句。
“果然很凶”，白歌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没事没事，我就随便看看。你好同学，你看咱们都是邻桌了，先认识一下呗。你叫什么？”
“毛微微。”
“噗......”听到这个名字，白歌觉得有种莫名的喜感，想笑但忍住了。
“憋回去，敢笑出来我就掐死你。”毛微微一脸平静地说。
白歌觉得委曲，心想“我哪儿笑了？根本也没笑出来啊！”
“没有没有，你的名字挺美的”，为了缓解气氛白歌被迫说了一句违心的话，心里想的却是：“美个屁！你爸妈什么文化啊？给你起这么难听的名字。”
“该你了，你叫什么？”
“我是白歌，很高兴认识你。”
“滚！你谁哥啊？怎么说话呢？”
“不是不是，我的名字叫白歌，歌唱的歌。”
“哦，名字起得够占便宜的。”说完毛微微就把脸扭回去了，也不再搭理白歌。
白歌心里憋屈。这姑娘根本不会好好聊天啊！自己对高中生活本来还有点儿美好的憧憬，一会儿的工夫就让这个毛微微打得七零八碎。
02
也许是第一次不寻常的对话引起白歌的好胜心。从那时起他就对毛微微的一言一行格外注意，一有机会就跟她“抬杠绊嘴”，毛微微也似乎特别享受这个过程。时间一长，俩人关系变得挺融洽。毛微微还是嫌白歌的名字沾她便宜， 便自作主张的称他为“小白”，而白歌则不干示弱地给毛微微起了个外号，叫“毛丫头”。白歌觉得毛微微的这种野丫头风格挺不错的，相比那些弱不禁风娇滴滴的小姑娘，反倒有种独特的魅力。
其实白歌和毛微微的共同点也不少。
白歌跑得很快，毛微微跑得也很快。高一那年运动会，年级一百米冠军正是他俩。
“跑得很快嘛，美女，你带起的风把我的发型都吹乱了。”
“你也很快嘛，帅哥，你掀起的土让我的眼睛都迷离了。”
“那咱俩是不是可以合称‘黑风双煞’了？”
“这个称号不错，够霸气，我喜欢！”
白歌是个学渣，毛微微也是个学渣。两人的成绩一个是“稀碎”，一个是“粉碎”，差别不大。
“唉，年级二百，遥不可及啊！”毛微微感叹。
“唉，年级二百五，遥不可及啊！”白歌也感叹。
“别灰心，我心里早就认定你是二百五了。”
“滚！”
03
本来白歌和毛微微这种哥们儿关系保持得很好，俩人也稀里糊涂地过完了高中大部分时间。但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打破了他们彼此之间的平静。
有一天放学后，白歌有事在教室耽误了一会儿，等他收拾利索回家的时候，天已经有点儿要黑了。白歌往校门走着，无意间往操场方向瞥了一眼，远远看到有个男生正和一个女孩儿有些拉拉扯扯，看那身影有些像毛微微。
白歌有些担心，走过去看，果然是毛微微。这场面也顾不得多想，白歌赶到近前一把将毛微微拽到自己身边。这会儿白歌也看清了对面男生的相貌，是邻班的王勇。
“你想干什么？说来听听。”白歌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哟！我当谁呢，白歌呀。没你的事儿，我就想跟毛微微聊聊。”
毛微微一听王勇这话立马就不干了，“聊什么？谁要跟你聊？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对你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别再纠缠我了！”
一听这对白，白歌大概明白了。肯定是王勇追求毛微微被拒了，然后恼羞成怒死缠烂打，才有了刚才他见到的那一幕。
这要放在平时，白歌如果听说哪个男生来追求毛微微了，肯定不会放过这个调侃的大好机会。但现在肯定不能这样干，再说王勇这个人白歌也了解。王勇平时就是出了名的招人烦，人长得丑也就算了，关键还总干一些龌龊的事，在整个学校都很有名。毛微微虽然不是什么窈窕淑女，但也绝不是王勇能够染指的。
所以一听到毛微微说的话，白歌马上跟了一句，“听明白了吧，人家对你没意思。你还缠着她干什么，能不能有点儿风度，被拒了就赶紧走呗，这不是耍横就能办成的事。”
“嘿，你管得哪门子闲事儿啊？”
“我哪管闲事了？毛微微的事儿就是我的事，我早就想当她男朋友了，不行吗！”
听到白歌的话，王勇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毛微微也很吃惊。白歌这时要仔细看的话，一定会发现她脸上显出的一抹红晕。但可惜白歌这时的注意力全在王勇身上，并没有留意身边女孩的变化。
“啥？大哥你不是瞎编的吧？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俩处对象，就她这男人婆一样的性格还有人要呀，我觉得我配她才正好呢。哈哈......” 王勇的表情变得越发猥琐。
“怎么就没人要了，说谁男人婆呢，我就觉得她很好，我乐意！我俩在一起还用得着让你知道？”白歌说着抬起胳膊搭在毛微微肩膀上。
毛微微脸涨得更红了，低下头也不吭声。看白歌和毛微微的状态，王勇也自觉没趣，只好走掉了。
04
这件事发生之后，毛微微对白歌就不像以前那样了，连平时的风格也收敛了很多，再没有以前那大大咧咧的样子，变得安静了很多。
一个女汉子突然变得女人味十足了，有时甚至还会简单打扮一下，这种变化让周围的人都觉得有些诧异。其实这些都还无所谓，就有一样白歌有些接受不了，毛微微跟他之间的话少了很多，而且见到他总是有些难为情。
白歌心里有点儿震惊，“毛微微不会真得对自己有那个意思吧？”
周围的同学有两三个人听到了什么风声，好奇地来问白歌：“听说你跟毛微微好上了？是真的吗？你喜欢上她哪儿了？”
“就喜欢了，不行吗？” 白歌懒得跟他们解释，也不想解释。其实他心里也捉摸不定，到底自己对毛微微是什么感情。要是没有王勇那件事，毫无疑问他还是天天跟毛微微插科打诨，还是混得像哥们儿一样。
现在他彻底晕了，他在想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呢？
虽说那次是为了帮毛微微解围，白歌才给自己安上了一个“男朋友”的身份。可是，就算毛微微平时再怎么大大咧咧，她也是个青春期的少女啊，把这些当成表白也很正常。况且自己就真得没想过和毛微微在一起吗？可能潜意识里是想的，要不然当时也不会自然而然地就说出那种话来。何况现在如此地烦恼似乎也说明了毛微微在自己心里确实与别的女生不一样。
“唉，好烦啊。为什么会突然蹦出这么个事呢？” 白歌连着好多天脑子里不时地蹦出这句话。
白歌一点儿恋爱经验都没有。这个时候他其实特别想和毛微微开始交往，但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始。约她逛街？看电影？吃饭？ 白歌每天来上学总觉得该和毛微微说点儿啥或做点儿啥，但全都毫无头绪！
毛微微也一直持续地和白歌保持距离，像是在等着什么，又像是在躲避什么。那个平时直来直去的女孩竟在此时竟也变得与其他女生一样矜持了。
这个状态就这么一直持续着，两个人看上去都挺难受。白歌有时特别想回到刚开始和她兄弟相称的时候，但他知道不可能了。毛微微对他而言已经变成了一个特别的存在，再也变不回来了。
其实在这点上毛微微和白歌是一样的。他们都怀念以前的样子，但喜欢现在的感觉。
这就是恋爱吗？本来相熟的少男少女，一旦爱上了彼此，反倒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自然地面对彼此了，这真得很奇怪。
04
直到高考前的最后几个月，白歌和毛微微的心里仍然很乱。最后两人高考的成绩也不理想。当然，就算他们的心思不乱，成绩也不会好到哪儿去，估计还是什么也考不上。
毕业以后的白歌放弃了复读，他不想再经历一次高三的魔鬼历程。
高考完有一次返校的机会，白歌本想着要和毛微微好好谈一次。结果那天毛微微并没出现。白歌很失落，他自己都弄不清他和毛微微的恋情到底算不算开始，还是说没到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白歌在家呆了好几天才意识到他已经和毛微微分开了，没有结果。
毛微微给白歌留下的唯一念想只有一样 ，高考前同学之前互相都写过毕业赠言。白歌当时本以为她会写点儿深情难忘的话语，结果仅仅是一句“愿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看着这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白歌不禁想问：“这到底是啥意思？”
“她是想说我们只是朋友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像极了爱情的感觉为何如此真实？这感觉真实地就如同它已经落在我们心中，并且生了根发了芽，却又不明不白地戛然而止。”
05
同学会那天，白歌远远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毛微微。
见面前他曾想像了多少次毛微微现在的样子，她也许和自己一样有了皱纹，身材也发福了，只能依稀看到些当年的影子。或许岁月已经将她变得陌生，很难认得出来。如果真这样也是件好事，至少不会再撩动当年的思绪。
结果总是出人意料的，她还是当年那么瘦，还是那齐耳的短发、小脸儿、小眼儿，跟他家曾养过的猫一样型状的眼睛。
在原来的教室中落座后，这一切更像是穿越回了二十年前。白歌还是像当年那样，看着左边的毛微微。
“看什么看，你谁啊？”
“认不出来？我变化有这么大吗？”
“我当然记得你，我只是想说和那时一样的台词。” 毛微微轻轻捋了一下头发，笑了笑继续说道：“嘿，老朋友，愿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是啊，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白歌笑了，心中再无一丝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