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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看见什么

来源:要发发知识网

我总觉得我读到《看见》这本书的时间,已经晚了。

如果是在2013年刚出版的时候,我可能会马上转头去找柴静的节目看,恐怕连央视《看见》这档栏目都会一起不落地看完,成为她忠实的粉丝。

如果是在2014年,我可能会更多地关注她对人的宽容和理解,她对生活真实的感受和记录,,说不定还会用到高考作文中,对她从央视的辞职自然是倍感惋惜。

如果是在2015年,柴静自费拍摄的《穹顶之下》大热,成为人们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她又一次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

现在是2016年,柴静四十岁,她从央视辞职,《看见》早已停播,《穹顶之下》被禁,她几乎从公众的视野中消失,甚至都搜不到她的微博。

把书中看到的理解和感动以及现实中的这一切联系起来,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暂且不说,还是先回到这本书上来。

书名《看见》,柴静确实看见了很多,零三年非典,汶川地震,零八奥运,华南虎照片事件,农村违法征地事件,等等。

那我又能从中看见什么?

这很难说,当她从事实中看到一些东西,加以选择地描述出来,我再从她的字里行间试图捕捉到什么的时候,很难说,我看到的还是不是事实本身了。

我最不喜欢的是《山西,山西》这篇。

   人都有一种归属感,对自己家乡杰出的人总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在柴静很火的时候我也曾有过这种感觉。

可她却在书中写到“我不想再回山西了。”

“煤炭的开采不会超过千米,挖穿之后就是空洞。山西现在采空区的面积占到七分之一了,到2020年,全省地方国有煤矿将有近三分之一的矿井资源枯竭闭坑,乡镇煤矿近一半矿井枯竭。”

“村里各条路上全是煤渣,路边庄稼地都被焦油染硬了,寸草不生。在只有焦黑的世界里,她的红棉袄是唯一的亮色。”

“河水是黑色的,盖着七彩的油污,周围被规划为重工业园区,焦化厂的废水都直接排进来,这条河的断面苯并芘平均浓度超标一百五十六倍。”

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

她就用这样冰冷而客观的语言记录下我家乡的不堪,虽然这些都是真的,但就好像被戳到痛处一般,我感到难以接受。

但我知道,她是对的。

这可能是她可以成为一个好记者,主持人,一个合格的生活记录人最大的优点——她让你感到难以接受,但你知道,她是对的。

书中陈法庆和郝劲松的例子也有所体现。陈法庆作为一个只上过小学的农民,为了村里的环保问题,从区里,再反映到省里,最后给人大写立法建议,为此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

换来的只是村里人的一句——“他就是爱多管闲事。这种事,让他做就可以了。”

郝劲松为了火车上一瓶水的发票和铁道部打官司,为了地铁站厕所收的五毛钱和北京地铁公司上法庭。

我起初觉得很可笑。

那些不过是我们习以为常的东西了,真的有必要去做吗?投入再多,也并不会有什么收获。它们或许真的有些不合理,但有人会在乎吗?

我们都习惯了听从了权威,大家都被教育着,权威是至高无上的,是不可质疑的。而我们大家又那么忙,忙生活,忙工作,我们哪有那么多时间去考虑那些事情。

柴静并没有写我们要怎么做,没有说教,她只是写下了一个又一个已一己之力质疑权威的例子,把事实摆在我们面前,让我们自惭形秽。

这让我们很难接受,但我们知道,她是对的。

因为我们对于那些细小却又不合理的事情,是希望能改变的。我们不去做,我们希望能等到一个英雄,我们一直在找借口。我也曾在一瞬间想过为什么要在充公交卡的时候多交一块钱手续费,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我没有勇气问一问为什么,或者至少了解清楚情况。

她让我们自问,既然我们都在等一个英雄,那为什么我们自己不去做这个英雄呢?

没有说教,没有讥讽,只有事实和我们自我的醒悟。她让彼此感到平等,这种平等和理解,总会让人感到一丝温暖,柴静擅长于用这种方式,让心肠再硬和心墙再高的人产生倾诉的愿望。

所以总有那些逃避的人们愿意接受她的采访。

《双城的创伤》中,偏远的小镇里,一周之内同一班级五个小学生先后自杀,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被救回来的孩子也选择保持沉默。柴静用自己的方式解开了孩子的心结,敞开了心扉。

虐猫事件的主人公拒绝了所有媒体的采访,躲到了无人知晓的地方。柴静找到她后,并不是逼着她受访,道歉,认错。而是和她一起吃饭,一起唱ktv,一起聊天,终于走进了她的内心世界。

颠覆人们教育观的卢安克,药家鑫的父母,华南虎照片主角周正龙,各种各样事件中的主人公,有大人物,也有小人物,他们都无一例外愿意在面对柴静是敞开自己的内心世界。

或许就是因为宽容。书中说,宽容的基础是理解,宽容不是道德,而是认识。唯有深刻的认识事物,才能对人和世界的复杂性有了了解和体谅,才有不轻易责难和赞美的思维习惯。

我们每个人其实也应该总有这样的思维习惯,不要轻易地下判断,生活是真实的,生活的主角是人。我们要追求真实,关注生活中真实的人。

柴静刚进中央台的时候,她总纠结于自己的表情,语言与角度,选题精彩与否,嘉宾的选择。这样下来,却常常忘记了关注真正的人。从非典,到两会,到征地问题,再到虐猫事件,地震与奥运。她一直在进步,关注人,探寻真相,不轻易动感情却也恰当地用情感来打动那些人。我看到的不仅是一个又一个的新闻事件,更是央视十年来的变化,是柴静作为一个记者,作为一个生活中的人,成长和蜕变的过程。

我还真有点羡慕她。

她有自己要好的朋友和伙伴,以自己喜欢而擅长的事情为生。她能在工作中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出现在大小事件的现场,将真实而有些残酷的生活,分享给别人。

接触到的越多,才能成长的越彻底吧。

柴静在《后记》中写到自己曾为是否要写这本书而犹豫,还好总算是断断续续地写了下来。

老范和老郝依然在和她一起做节目,她们并没有失散。

我以为结局真的是这样完美。

现在,《看见》栏目早已停播,柴静从央视辞职,自费数百万元拍摄了《穹顶之下》纪录片,轰动一时,后被禁播。而她本人,也彻底消失在公众的视野中。

柴静毕竟不是专业的环保专家,她只是一个记者,一个普通人。我相信《穹顶之下》一定会有一些难免的错误。自己费尽心血做出来的东西,被很多人批评,最后被禁播,我不知道柴静会想些什么。

这就是在开头所说的那种奇怪的感觉,我好像知道是什么了。

当我读完了这本书后,或多或少被感动到、震撼到,自己也萌发了对人,对生活的关注,对真相的探寻。作者引起了我的共鸣,自己有了一点赞美之情,希望能继续跟随她去看见另一片天地时——却发现,一切早已不是书中的模样了。

在《序言》中,柴静写到:“十年已至,如他所说,不要因为走的太远,忘了我们为什么出发。”

我不知道柴静自己翻开这本书,再看到这些话时,她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那些曾让她继续成长的路,那些她曾经为之奋斗努力的时间,那个曾让她深刻理解生活的地方,都过去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

我们都难以抵御时间的流逝和世事的变迁,即使生活给我们再大的讥笑和讽刺,我们能保证的,是在经历的时候,曾经是真诚的。

我最喜欢的,是《只听到青绿的流水声》那篇。可能是因为我对体育的执着,也可能是它真的让人感动,更让人唏嘘。

柴静在北京奥运的时候采访了一些不起眼的运动员,没有平台播出,没有经费,没有布置,什么都没有。

二十三岁的达娜,穿着鞋帮破裂的二手跑鞋,每天走在要面对枪林弹雨的路上,只为了训练。她和教练两个人,不畏艰难,来到了北京参加女子一百米比赛。

很勇敢的行为,然后达娜在一百米预赛中被淘汰,只能重新回到战火纷飞的伊拉克。

德国举重运动员施泰纳,上一届奥运会只得了第七名。在妻子的鼓励下才继续努力训练,来到北京参加奥运会。妻子一直在攒钱,想来北京为他加油,就在奥运前一年,他妻子出车祸去世了。

施泰纳恨,恨老天让他失去所爱,他却无法挽回。他只能疯狂地训练,让自己忘掉这一切。他在决赛里几次失败之后,终于举起了他从未举起过的二百五十八公斤重量,夺取了金牌。

他站在领奖台上,举着妻子的照片,像个孩子一样地笑了。

然后,奥运结束,灯光与掌声散去,虽然他夺取了冠军,他依然会记起,他的妻子离开了他。

台北跆拳道运动员苏丽文,在争夺铜牌的比赛前,已经有了严重的膝伤,比赛时,她只能一条腿站着,无力地进行对抗。

她被击倒了十四次。

即使被踢中了伤口,她还是站了起来。

然后,她输掉了比赛,左膝撕裂,脚趾断了,坐上了轮椅。

我能看见什么?

有些人,他们不屈服于命运,他们勇敢地抗争,他们努力地表达着自己,包括柴静自己也是这样。

然后,他们依然输了。

美国步枪射击运动员埃蒙斯,是公认的射击天才,04年的雅典奥运会上,他一路领先,最后一枪却不可思议地看错靶位,在他人靶上打出了一个十环;08年北京奥运会,埃蒙斯再次在最后一轮出现重大失误,只打出4.4环,将冠军拱手让人。

书中并没有写2012年伦敦奥运会的情况,我去查了。

北京奥运会后,埃蒙斯夺取了很多世界冠军,之后又患甲状腺癌,但他战胜病魔重新回到射击舞台,并在2011年的悉尼世界杯中夺银,在伦敦奥运会测试赛中夺银。

然后,2012年伦敦奥运会,埃蒙斯发挥失常,仅打出590环的成绩,排名第35位,资格赛即提前出局。

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让我想起了国乒主力王皓,2004年决赛兵败韩国人柳成敏,2008年决赛输给大哥马龙,2012年决赛目睹小将张继科夺冠。十二年,三次亚军。常年占据世界第一宝座的李宗伟,连续在两次奥运会决赛中输给林丹,至今还未获得真正的世界大赛冠军。

生活总是这么出人意料,不是吗?

这就是《看见》所教给我的,这也不只是《看见》所教给我的。这样的字里行间,这样的故事,作者自身的经历,生活的意料之外和情理之中,这一切都会让人想到很多。

我们所以为的成功的榜样,那些鼓励我们前行的人们,他们那时的辉煌与闪耀,却在聚光灯褪去之后,又幻化回了原状。我们天真地以为他们可以支持我们无畏向前,可却不知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时的他们也早已遭遇了世间的变故。我们回头发现,他们早已不是当初的他们了。我们以为他们努力可以达成目标,西蒙斯总会获得冠军,李宗伟总会获得冠军,王皓总有一天可以拿到奥运金牌。因为他们失败过那么多次了啊,因为他们那么努力了啊,因为皇天不负有心人啊,可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有,生活本来不就这样残酷吗?就像柴静做了很多写了很多,试图让我们看见她所看见的那么多东西时,我们却不常能看到侃侃而谈的她了。

那我能看见什么呢?

欲语,泪先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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