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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联话》品评 卷一 题署一 1-1-6至1-2-10

2024-12-13 来源:要发发知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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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武进胡君复凤阳谯楼联云:“王孙不归,芳草何曾歇;城郭犹是,白云无尽时。”吊古不说破,更若俯仰无端。

胡君复(生卒年不详):江苏武进人。民国时任职于上海商务印书馆。编辑出版《古今联语汇选》等联书,是近代规模最大的联语集成本。本人亦擅对联。

谯楼:又名鼓楼,位于凤阳县城中央,与西侧钟楼相距六里。明初,朱元璋将家乡临濠扩建成中都。谯楼即城中重要附属建筑。

王孙两句:《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唐•王维《送别》:“春草年年绿,王孙归不归。”南北朝·王融《王孙游》:“春草行已歇,何事久佳期。”

城郭犹是:《艺文类聚•卷七十八》引《搜神记》:“辽东城门有华表柱,忽有一白鹤集柱头,时有少年举弓欲射之,鹤乃飞徘徊空中而言曰:‘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岁今来归。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累累。’遂高上冲天。今辽东诸丁云其先世有升仙者,不知名字。”今用辽东化鹤、城郭人民典故指人事变迁。

白云无尽时:唐•王维《送别》:“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

俯仰:低头、仰头,形容沉思默想。

无端:无穷尽。

与上一联相同,此联主旨也是重在怀古抒慨。对于当年明帝筑城之故事,作者并未记述,也未议论。只是巧妙拿来古诗入联,留给读者不尽回味。其中“白云”,让我想起贵州长顺的白云山和白云寺。相传明建文帝为避“靖难”,隐居白云山,修建白云寺,削发为僧,潜心修行。据《徐霞客游记·黔游日记一》载:“白云山初名螺拥山,以建文君望白云而登,为开山之祖,遂以‘白云’名之。”不知建文帝在登白云山之时是否会想起老家凤阳,想起王维“王孙归不归”“白云无尽时”的诗句。另,白云喻思亲的典故源自《旧唐书·狄仁杰传》:“其亲在河阳别业,仁杰赴并州,登太行山,南望见白云孤飞,谓左右曰:‘吾亲所居,在此云下。’瞻望伫立久之,云移乃行。”

今人作联唯恐离题,在联中往往搬用相关人名、地名、史实,认为这样才是紧扣题目。能否如此?当然可以。问题是,千联一面,容易雷同。多读几副,总觉过于质实,少了醇厚蕴藉。毕竟,对联的主要作用不是解说。比解说,对联永远比不过解说词。对联的优势在于抒发和激发性情。不说破,方能留有品味空间;一说破,则索然无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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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郭兰孙举人世钦题陶朱祠联云:“半亩此迎神,越国江山留垄断;五湖长浪迹,吴宫花草入扁舟。”按,此语特真切不浮。

郭兰孙举人世钦:郭世钦(生卒年不详),字兰孙,一作郭世嵚,字兰荪,湖南桃源人。咸丰己未补行戊午举人,同治壬戌举孝廉方正。有《鸿旅山庄集》。

陶朱祠:据联文可推知,祠所在地当在今浙江境内。陶朱,越国大夫范蠡的别称。相传范蠡辅佐越王勾践灭吴后弃官远去,居于陶,称朱公,以经商致巨富,世称商圣。

半亩:指祠所占地。

越国:原指春秋时越国,此指原越国地区,应指今浙江境内。

垄断:高地。

五湖:为相传范蠡携西施泛舟隐遁之所。

吴宫句:指范蠡携西施浪迹五湖之事。花草,喻西施。唐·李白《登金陵凤凰台》:“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较之前面两联,此联的本事世人皆知。写法依然是于史实略微点染,不作议论,让人读之感怀一番,就算完成对联的任务。受咏史诗的影响,今人题历史联喜欢着意出新。但所作翻案文章,多难以服众。笔者认为,对联艺术写法创新的空间是广阔的,尽可以出新创特;但主题思想只有很小的发挥空间,还是老实表达大众容易接受的看法为妥。若要发表前无古人、石破天惊的观点,还是让给议论文来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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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辛卯年客常德知府署,贵筑王叔陶知县钧诵人题虞姬庙联云:“今尚祀虞,东汉已无高后庙;斯真霸越,西施曾上范家船。”对幅抬高本题,饶有思议。

辛卯年:公元1891年。

贵筑:贵阳市原附属县,清置,因古代贵阳盛产竹子,以制作乐器筑(音竹)而得名,1958年撤销。现贵阳简称筑。

王叔陶知县钧:王钧,字叔陶,为知县。生平和生卒年不详,仅从此处可知其为贵筑籍知县。

人:此人为倪元璐。倪元璐(1593-1644),字汝玉,一作玉汝,号鸿宝,浙江上虞(今绍兴市上虞区)人,明末官员、书法家。崇祯十七年(1644),李自成陷京师,元璐自缢殉节。弘光时谥文正,清廷赐谥文贞。著有《倪文贞集》。

虞姬庙:全国有多处虞姬庙,此庙在今绍兴市上虞区。虞姬,西楚霸王项羽的美人,垓下之战中自刎而死。生卒年不详,出生地有多种说法。

东汉句:高后,汉高祖后吕雉。吕后掌权后心狠手辣,尽诛刘氏,至后汉认为,吕后不配与高祖共享祭飨。

斯真句:如果虞姬帮助越国称霸。斯,应指代虞姬。真,确实,果真。霸越,使越国称霸,而非(祠庙)占用越国的田地。霸,使动用法。宋·何云《西施吟》:“狐到亡吴日,天留霸越功。”

西施:西施,中国四大美女之一。春秋越国苎罗 (今 浙江诸暨南)人。越王勾践败于会稽,范蠡取西施献吴王夫差,使其迷惑忘政。越遂亡吴。其结局有多种说法。

曾:表示疑问,相当于“何”、“怎”,并非“曾经”之意。一作“羞”,以……为羞耻,意动用法。

此联为典型的“拉人作衬”的写法。上联将虞姬与高后作比,虽然一妾一后,同时代人,但后人却更加尊崇前者,为之立庙纪念。下联将虞姬与西施作比,根据不同的传说可能产生不同的理解。一是采信西施跟随范蠡的说法,认为西施随范乃羞耻的行为,不如自尽来得节烈;一是采信西施并未跟随范蠡而是羞于上船投水自尽这一说法,认为虞姬和西施一样值得褒扬。

哪一种更接近作者原意呢?或者说哪一种是更好的解释呢?我的看法是前者。首先,要理解下联两分句的关系。我认为两分句之间是假设关系。全句意为:如果西施换作虞姬帮助越国实现霸业,那么按虞姬节烈的性子,她就不会跟随范蠡泛舟五湖逍遥自在。此联作者并非完全批判西施。西施已然成为民众心目中的一座高山,但比起虞姬,作者认为还有差距。此即吴氏所评“抬高本题”之意。

用对比手法题咏虞姬,在此联作者之前和之后代不乏人。如宋人范成大《虞姬墓》云:“刘项家人总可怜,英雄无策庇婵娟。戚姬葬处君知否,不及虞兮有墓田。”把虞姬和戚姬相比,可能启发了此联作者构思上联。《红楼梦》有《五美吟·虞姬》云:“肠断乌骓夜啸风,虞兮幽恨对重瞳。黥彭甘受他年醢,饮剑何如楚帐中。”作者认为,项羽部将黥布和彭越投降刘邦落得剁成肉酱的结局,不如虞姬自刎于楚帐中而芳华百代。用黥布和彭越抬高虞姬。

值得注意的是此联作者倪云璐。李自成攻陷北京之日,倪氏整衣冠拜阙,大书几上曰:“以死谢国,乃分内之事。死后勿葬,必暴我尸于外,聊表内心之哀痛。”遂南向坐,取帛自缢而死。可以想见,在倪云璐心中,除了文天祥之外,一定有虞姬。当知道此联作者的为人,重读其联,不禁让人唏嘘不已。

如果要学习此联,除了拉人作衬的手法之外,更重要的是,灌注真性情。联如其人,此为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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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某氏杨椒山继盛祠联云:“燕市宅犹存,三疏共传公有胆;钤山堂尚在,十年不出彼何心。”亦工。按,钤山,严分宜自署堂名也。

某氏:此联作者为桂萼。桂萼(?-1531),字子实,号见山,饶州府安仁县(今江西省余江县)人。曾任礼部尚书、吏部尚书、太子少保兼武英殿大学士等职。任上端正风俗,抑制豪强,政绩颇著。谥“文襄”。著有《历代地理指掌》《明舆地指掌图》等。

杨椒山继盛祠:在北京市宣武区达智桥胡同12号。原为明代杨继盛的故居松筠庵,清乾隆年间改为祠堂。杨继盛(1516-1555),字仲芳,号椒山,河北容城人,历数严嵩五奸十大罪被严嵩投入死牢而就义。有《杨忠愍文集》。

燕市宅:杨继盛北京的住宅。燕市,燕京。

三疏:多次奏疏。

公有胆:同僚托人送杨继盛一副蛇胆,告诉他用此物可以止痛。但杨继盛拒绝,曰:“椒山自有胆,何必蚺蛇哉!”

钤山堂:钤山,在今江西省分宜县境内,严嵩以其为堂名。严嵩(1480-1567),字惟中,号勉庵、介溪、分宜等,江西分宜人。明朝权臣,擅专国政达20年。书法造诣深。有《钤山堂集》。

十年不出:严嵩任翰林院编修时得大病,退官回籍达10年。

此联对仗工整,但总觉得未能突出杨继盛的形象。作者想以严嵩之狠辣手段衬托杨继盛的坚贞气节,但用严氏退官回籍不出来推测其居心不良,稍显证据不足,且“犹存”“尚在”对仗有小合掌嫌疑。综观全联,似有内容空泛、骨力疲弱之弊。但考虑到作者桂萼亦为江西人,且去严氏老家不远,故桂氏作联时想到钤山堂也是合乎情理。

杨继盛和严嵩均留有绝笔。杨继盛《临刑诗二首》:“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生前未了事,留与后人补。”“天王自圣明,制作高千古。生平未报恩,留作忠魂补。”严嵩绝笔句云:“平生报国惟忠赤,身死从人说是非。”两相比较,饶有意趣。在杨继盛“生前未了事”中,一定有锄奸一项。结果“后人”徐阶为其弥补了这个遗憾。杨、严两人都表示对国家和君主忠诚,然而历史自有判断。杨继盛死后12年,明穆宗朱载垕继位,抚恤谏臣,以杨继盛为首。追赠太常少卿,谥号“忠愍”,予以祭葬,立旌忠祠,并任命其一子为官。严嵩死时,寄食于墓舍,无棺木下葬,更无人吊唁,儿子严世蕃两年前已被判斩首,死后被《明史》列为明代六大奸臣之一。忠耶奸耶?是耶非耶?徒留后人唏嘘叹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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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人田春庵金楠,居县八都东溪,因以东溪自号。尝书门联云:“东山闲并谢公卧;溪水辱于柳子愚。”又:“东南自古多佳山水;溪壑之流为海波澜。”又:“东壁所藏,图书皆古;溪堂既作,鱼鸟与亲。”皆用东溪字嵌首,巧不伤佻。

田春庵金楠:田金楠(1856-1925),号春庵,又号东溪,慈利县甘堰人。毕生殚心教育。初,讲学于沅澧一带。清光绪九年(1883),倡议兴建渔浦书院。田讲学该院,后任该院第三届山长,又建藏书楼。维新运动起,田至长沙主持南学会,旋以政变解归,在常德主办西路师范。1913年,门人常澧镇守使王正雅创办组武女校,延聘田任校长。旋更名为九澧女子师范学校,田继任校长。1917年,回县任渔浦高等小学校长。纂修民国县志时,任馆长。其生平著述,刊印间世者,有《半有堂文集》十卷,尚有《侯园日记》《晚晴庐联》《消寒唱酬集》《东溪草堂图题》手稿。

八都:慈利县一个行政单位,相当于一个乡镇。

东山句:东山,据《晋书·谢安传》载, 谢安早年曾辞官隐居会稽之东山,经朝廷屡次征聘,方从东山复出,成为东晋重臣。后指隐居或游憩之地。

溪水句:愚溪,在湖南省永州市西南,本名冉溪。唐人柳宗元谪居于此,改其名为愚溪,并名其东北小泉为愚泉,意谓己之愚及于溪泉。田自谓比柳更愚,故此间溪水比愚溪更受辱。

东南句:用有美典故。宋欧阳修《有美堂记》云:“嘉祐二年,龙图阁直学士尚书吏部郎中梅公出守于杭。于其行也,天子宠之以诗。于是始作有美之堂。盖取赐诗之首章而名之,以为杭人之荣。”宋仁宗赵祯《赐梅挚知杭州》:“地有湖山美,东南第一州。”宋·苏轼《虞美人·有美堂赠述古》:“湖山信是东南美,一望弥千里。”宋·刘宰《松风轩晚望》:“东南佳山水,此地宅其要。”《对联话》后有联题浙江学署:“天地自成文,湖山有美;国家期得士,桃李无言。”“湖山有美”亦出自此典。

东壁:《晋书·天文志上》:“东壁二星,主文章,天下图书之秘府也。”因以称皇宫藏书之所,后泛指藏书之所。

溪堂句:宋·刘敞《题溪堂》:“山川满目仍非昔,鱼鸟依人自不惊。”

佻:音挑选之挑,轻薄,不庄重。

此三联皆嵌入“东溪”二字,自然,无斧凿痕。我最喜欢第一副。用鹤顶格嵌入“东溪”本来很难,作者却想到了两个适宜的典故,表现了自己的志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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