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只看了一部电影,还是部老电影,《入殓师》。
以前应该是点开过的,但那时年纪还太小,抱得目的有点像猎奇,如果看下去,应该是看不出多少东西的。如今这个年纪再看,就好像很合时宜了,不但能看进去,还看出了滋味。
越来越觉得,一部好的电影是个多面体,总是包含了很多东西,容易让人五味杂陈。
《入殓师》的开篇是一段关于“失败者”的故事,我很喜欢这一段。
其实我现在看电影,看得更多的是细节和生活。演员有机会在戏里体验各种人生,但像我一样的大多数都是活在一种相对静止甚或封闭的世界里,电影是一只廉价的望远镜,每个人都可以举起它,看一看生活。
记得柴静在《看见》里说过,其实人都是愿意和有缺点的人交往的,因为看见别人的缺点,自己会感到安全。
我深深同意。
我们的世界是一个见惯了超人的世界,往哪里看都有很多了不起的家伙,他们风生水起,他们沸反盈天,更让人牙根痒的是,还有朋友圈和微博这种东西,一天二十四小时为我们传送别人的光辉人生,逃都逃不掉。
本木雅弘饰演的小林大悟则痛失了自己心爱的大提琴和梦想,归隐山田,这样一款人生,如果放在货架上出售,标签应该是“失败者”吧。
然而这更像我所知道的人生:总想要鼓足勇气,偶尔像打了鸡血,一眼望去,人群里那个最幼稚可笑的人就是你……永远搞不清状况,一腔热血地买一把贵得要死的大提琴,其实自己根本配不上,然后,生活像孩子的花短裤,掉进泥潭,脏了个彻底。
那简直是我们丑陋人生里的一次敦刻尔克大撤退,灰头土脸,残忍又羞愧。
然后小林就带着妻子一起回老家了,就是回到村庄里……这一段啊,我也是真心喜欢。
人真的是会变的。记得我和杜先生谈恋爱的时候,到湖边走一走,他就老是说,很想在湖上有座房子,过那种归隐生活。我当时还用“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来嘲笑他,觉得他想法太老太怪。并没有时隔多少年,在电影里看见这段,村庄里的木屋,山水、梯田、风物,觉得一切都惹人羡慕,心里止不住地想着一句话:总有一天,我有钱了,也要归隐山林。
再多说几句,窦文涛曾说过,总觉得在日本的一草一木上面都能看到“心”,看得人心生感动。日本的确是重感受的国度,而在中国,感受这种东西被看作“黛玉葬花”式的东西,没有存活的空气。而人也渐渐不懂得该如何和自己的情绪感受相处了。
电影里没有大开大合,一直是缓慢叙事。大概有男主从游移到在内心接受入殓师的工作、渐入佳境却和女主产生分歧、女主内心转变男主工作得到升华这样三个段落,没有激烈的冲撞,每一个转折都完成地克制、平缓。
和看过的很多探讨生死的片子一样,《入殓师》也有关于超脱生死的讨论,但它的着眼点不在生活的惊涛骇浪里,有的只有一些静静的细节:澡堂奶奶的黄头巾、死去女人生前的口红、奋力向上游的鲱鱼……
泰戈尔说:生如夏花绚烂,死若秋叶静美。在面对生与死的关系时,我们更多是选择热切地回望,然后只争朝夕地过活,力求了无遗憾,但《入殓师》在用至简的电影语言给出了一个个人生之后,却把更多的把目光投向“死亡“。
我们得以目睹“死亡”,我所说的不是一个个死的场景,而是作为和生并列互生的概念,死本身的存在。死的镜头被拉长,没有过多悲戚,更多只是充满敬意的凝望;没有现实生活中的混乱,而是化为一种克制的仪式,充满神圣与庄严。
这是认识死亡的方式,对于死者,这是饱含深情的目送,对于生者,却有可能是另一种生的开端。
故事里的小林最终借由入殓师的职业达成了和父亲的“和解”,也最终得以和妻子沟通。而电影中,有更多的“和解”一直在上演。
日本的文化中有一种“物哀”精神,其内核便是对世间万物生死无常的感悟。如同我们古代诗歌中的“伤春悲秋”,都是对时光流逝的喟叹。
而对于时间的流逝,人之生死应该是一重最为深重的标记。
在生与死的循环里,在漫长又无赖的人生里,哪怕只是对死亡一次最简单的凝望,都应该能使我们获得一份敬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