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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很远,思念很长

来源:要发发知识网

亲爱的外婆已经离开我们半年之久,每次想起外婆,头脑里都是外婆笑吟吟笑成一朵花的模样。我外婆笑起来很好看,是个慈祥和气的有气质的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定是很美的。

一时不知如何下笔,几十年的岁月是条长河,荡涤着生活的风霜雨雪,三言两语实在写不尽和外婆的点点滴滴,还是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来记录吧。

外婆一生养育了四个子女,那个时候走过来的人艰苦辛劳的前半生无需多言。我妈是长女,我也是长女,足足给外婆当了三十五年外孙女,很想一直一直当下去。然而人在命运大手面前,往往无能为力。这爱,这情,只能天上地下,阴间阳间,自行珍惜自我排解了。

我生于八十年代,底下弟弟妹妹三个,最小的弟弟小我六岁,父母年轻时候的艰辛可想而知,外婆外公帮衬担待良多。六岁那一年,我被父母寄养在外婆家,我也是外孙子女中与外婆相处最长,与外婆感情最深的。父母瞒着我走掉的,一是生计,二是躲避八十年代严格的计划生育。那一年的细节很多都不记得,却是自由自在开心放松的一年。抱着好玩的心思和小伙伴拾柴火,回来得到外婆的表扬,于是干劲更足天天去天天去,堆了一屋子。有次劳动回来,一屋子的柴火全没了,被大姨一锅猪食煮没了,哭天抢地的嚎啕,后来变成大姨小姨津津乐道的笑料一桩。小小的我也是有私心的,那一年春光明媚的时节,大姨带我去照料我家的老房子(父母远在外地),开门透气做个饭。我家房前屋后都是绿茵茵的竹林,恰逢小笋子拔节疯长,大姨采笋做菜,我一把抢过来,又原样插回去,边哭边嚷这是我家的笋子。当时的泪点成为日后的笑点。那一年脚底下是生风的,外婆家方圆好几里的田土山峰,四邻八舍被我摸得门清。小小的我就像快乐的野鸭子,在外婆家自由自在度过一年,直到上小学回到父母身边。

小时候最向往的就是逢年过节寒暑假去外婆家,可以改善伙食,可以暂时逃离父母严格的管束。外婆家就是一个温馨的港湾,一个避风的堡垒,外婆从来不疾言厉色教导训斥,永远和风细雨轻声慢语,永远精心照顾用心呵护,永远有家里吃不到的好东西等着。从我家到外婆家十几里,小小的我们单程要走一两个小时,一有机会就去,从不倦怠,说起去外婆家,就像是过节一样欢欣鼓舞。过年时候外婆给的压岁钱是最多的,孙辈人人有份,小时候的五块钱对我们来说是笔巨款。从我家到外婆家的路。走了无数遍,多少个拐多少起伏如何走向,现在脑子里都清晰无比,尽管已经修了新的柏油路,儿时的路却在记忆中永远定格永不遗忘。外婆走后,我们再走那条路,嘴上生生改成“去外公家”,心凄凄然,很不习惯。

高考结束,心高气傲的我自知考得不理想,烦闷失落焦躁异常,心里有股邪气无处宣泄,在家里等待的日子异常煎熬,竟然一天也呆不下去了,于是告别父母一个人去了外婆家。现在记不清呆了几天做了什么,但是外婆的家就是我的避风港,可以容我的心暂时栖息,养足元气,继续上路。高中大学异地求学,毕业以后异地工作,去外婆家就少了,但是只要回老家,就一定会去看看我亲爱的外婆,而迎接我的永远是阳光般的笑脸温暖异常如沐春风。

工作以后,想着要回报外婆,每次见面都会给外婆钱。我们小时候拿压岁钱非常痛快,而给她钱外婆却推三阻四,跟打架一样,后来就偷偷放抽屉里走了。有时候会买衣服买鞋子买吃的给老人家,她总是笑得很开心,嘴里永远客气说不要给她买什么太麻烦了之类。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给钱就好了,让她自己喜欢什么就买,我买的可能还不合心意,所以很少挑选礼物,每次都是最省事的红包。前几年,外婆身体已经不好了,我挑选了一把竹制躺椅,是外婆眼中的奢侈品。事实证明很实用,外婆看电视靠上面,打牌调高一点坐上面,后来病重不是躺床上就是躺那把椅子上,这把椅子小小的平衡了我的遗憾。但还是很愧疚,明明可以做更多一点更好一点。

外婆总是不吝啬夸赞我们,她向别人自豪的炫耀我这外孙女,说我多孝顺多有本事时,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也许外婆眼中我真的这么优秀,也许一丝回报她就很满足。我们渐渐长大了,在外婆眼里就成了客人,对我们变得很客气,去的时候走出家门迎,走的时候送出好远。我总想着来日方长,从来不会解读这一迎一送中包含的不舍。现在明白了,年轻的我们来日方长,年老的外婆来日无多。

外婆在我眼中一直是个漂亮温和的老太太,她也爱收拾自己,衣服好多件,头发总是染了又染。2009年过年拍了很多照片,其中一张外婆和我妈站一起,外婆头发染得黑黑的,笑得很精神,我妈三十几岁开始白头发不爱染发,站到一起,陌生人谁都不觉得是母女俩。不久之后又是过年,外婆不染发了,白发如霜,戴上帽子了,脸色潮红,看到这样的外婆我知道,外婆老了,病了,往日的岁月一去不回头了。

外婆身体自我记事起就不大好,我六岁那年外婆家粮食不够,煮饭的时候中间一块白米饭是外婆的,其他人都是吃红薯米夹饭,她自己说是被一个邻居气病的,从那以后身体就不好,难以考证了。外婆年轻时候肯定辛苦,但是我有记忆以来,外婆是没受什么苦的,因为我有一个勤劳包容任劳任怨的外公。打牌是外婆最大的爱好,即使年纪大了还思路清楚。我们去了以后,外婆第一件事情,就是收拾桌子招呼大家打牌。这也成了过年过节团聚的保留节目,以致难得相聚的一大家子人难得一次坐坐聊聊侃大山。外婆喜欢,大家都奉陪,而外公就在厨房里烧火添柴切菜洗菜忙个不停,年年如此。平日里,外婆有牌局就凑,家务是外公的,田里地里也是外公的。外婆身体不好,外公就是这样包容了一辈子,照顾了一辈子。外婆最后的几个月已经不能打牌,加上身体不适,日子煎熬。但是只要一有点好转,马上拉人打牌,哪怕只有两个人也要打。后辈们都孝顺,愿意成全她的爱好,又担心她的身体。今年二月见外婆两次,第一次分别时答应下次陪她打牌,第二次见面因为担心她的身体并没有陪她打,虽然看她不甘心的样子不落忍,没想到这就是我与外婆的最后一次见面。现在,再也不能陪她打牌了。

前文提到外婆突然有一年不染发不爱漂亮了,也正是那年开始,外婆的病一年比一年重,最近几年都是辗转医院和家里,我家在镇上,外婆隔段时间就要去挂点滴,因为疾病缠身,挂水速度开得很慢很慢,一天挂七八个小时,一挂六七天,躺床上又没有别的消遣,我妈就经常陪着,做饭送饭。病情严重的时候就去县里市里大医院住院治疗,我不在家,听父母的描述那场景很吓人,心里特别难受,心疼外婆,期间外婆几次从鬼门关里闯过来。去年底,接到父亲电话说外婆病重,让我有空就回家,我知道情况不乐观,颠三倒四手忙脚乱收拾东西第二天就从广东到了县城,见到了憔悴不堪的外婆,头发凌乱气喘如牛精神萎靡,我爸妈舅舅大姨小姨都在跟前。这次是心脏衰竭,医生说外婆闯过了50%死亡率的生死关,外婆住院一个月,遭了很大罪,暂时保得性命,远谈不上治好,不能平躺呼吸困难,因为病情不可逆根本治不好。这一个月,我经常往返于家里和医院,带饭带菜,带着三岁不到的女儿去看望外公外婆。我女儿是小小开心果,给老人家带来很多安慰,女儿一到,病房便欢声笑语。外婆进食很少胸闷肚子胀呼吸不畅各种不舒服,我根本不知道我还可以买什么东西给她吃给她用,除了健康她什么都不需要我什么也给不了,除了陪伴,感谢外婆给了我短暂的时间来稍许回报。一个月后医生让出院,因为所有治疗手段已经用完住院已无意义,而外婆始终觉得自己没有治好,想治好了再出院,自始自终外婆一直有强大的求生欲,这也是我觉得异常悲凉的原因。这次出院以后的几个月,外婆毫无生存质量可言,吃不下什么东西,不能躺下,每天顶多靠着被子靠着外公半睡半醒两小时,走几步就喘,一累就很危险,外婆的活动场所就是从床上到厨房。疾病的折磨让外婆情绪很差,外婆病重的那几个月,必须七十六岁高龄的外公日夜贴身守候,其他人都不要,外公风烛残年力不从心苦不堪言,同时外婆病痛导致的坏情绪宣泄于外公一身。外婆对其他人则没有那么高的要求,孙辈和左邻右舍亲戚去看她她就表示很感激很知足。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不容一丝轻慢疏忽,或许是因为半个世纪的真情缠绕连理同枝,是因为不离不弃的相扶相持。我妈说有一次一辈子坚韧的外公被弄得嚎啕大哭,实在不知道怎么才可以让外婆满意。外婆和我印象中的外婆完全换了一个人,疾病这个恶魔太强大,可以改变人心人性。去年除夕前一天,外婆再一次病重镇上卫生院入院,我爸爸一个又一个电话催我们回去,我快马加鞭从县城赶回去,见到了外婆,眼前的外婆头发乱蓬蓬的,眼睛闭着,嘴巴大张着像个风箱大喘粗气,肚子鼓得老高,完全脱相,感觉极其痛苦,她的生命就像薄薄的纸片,随时要被风吹走。这是我见到的外婆最糟糕的一次,我叫她她也不理我,我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下来,心都碎了,我去找医生,医生表示没有办法,深深的绝望无边无际,顿感无力回天无能为力。后来不得已带着女儿回家,父母一直医院守着。一夜无眠,一夜心惊,生怕电话响。第二天就是过年,外婆竟然奇迹般的挺了过来,一家人守在医院太平的过了一个年。今年正月出院以后,外婆病情反复几次,看起来没有年前凶险。药石无医,舅舅他们便求助于迷信土方神佛。今年四月,外婆生日前几日,心衰再次袭击入院,驾鹤西去,一去不返,享年73岁,留给我们长长的思念。没人告诉外婆病情的严重性和不可逆,外婆强大的求生欲导致几次起死回生。一直到最后外婆都以为自己会恢复,去世当天还要我妈妈买点人参给她补气,这让我无比心酸。

虽然人到中年,我从来没有经历过亲人的离去,那种不舍和牵肠挂肚抓扯着五脏六腑,生疼生疼,不能言说,不想面对。当丧礼举行,披麻戴孝,三跪九叩的时候,就知道这是铁一般的事实硬戳戳的扎这了。从广东赶回家,第一眼看到外婆,觉得那么瘦,样子也变了,哽不能言,食不能咽。葬礼三天,一屋子亲人悲伤难抑。盖棺的时候,外婆的儿女们隐忍的情绪爆发,我们孙辈在边上抹眼泪;迎骨灰回家的时候,外公看到那个坛子,嚎啕大哭后倒地失去意识,大家手忙脚乱抬到床上,十几分钟才醒转;下葬前所有人向着棺材敬酒叩拜告别外婆,人群里或饮泣或爆发,告别在即,是残忍的生生剥离。亲戚劝慰悲伤的妈妈,说我妈已经尽孝了,伺候了这么久尽力了没有遗憾了,说外婆那么痛苦年纪也那么大了,走了也是解脱,我妈边哭边答:“我妈再老也是我妈,我舍不得啊,真的舍不得啊”,惹得我们跟着一起哭,亲戚也劝不下去了。

外婆走后,大家生活还在继续。但是外公的生命被捅了一个大窟窿,好几个月,精神萎靡不振,小病不断,也不怎么去田里地里忙活了。我试图理解,但是没法感同身受。我给了外公一台智能手机,里面下载上百部花鼓戏,MP3里也下载了很多花鼓戏,看到外公经常看经常听,心里总算宽慰些。再去外婆家已经没人招呼大家打牌了,好像少了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气,冷清不少,大家的心里都缺了一角。天堂没有病痛,希望外婆在那边平安快乐。

这篇文章,纪念我亲爱的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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