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热的不行。空气湿漉漉的,仿佛随手一抓就可以从里面拧出水来。
这样的天气,做饭成了难题——谁也不想在厨房里烟熏火烤。于是,我和妻子非常默契的达成了共识:吃凉拌菜。拌菜需要有蒜泥,我自告奋勇负责捣蒜,把一颗颗洁白如玉的蒜瓣放入石臼,轻捣几下,看蒜瓣在石锤的冲击下四分五裂,最后粉身碎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剩下石臼底里一团糊糊的蒜泥。
捣着蒜,我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经常做同样的事情。那时家里人多,日子也清苦,夏天经常是吃凉面。穷人家里没有闲人,我从七八岁就开始帮着家里做家务,放学去捡柴火、父亲干活时牵根绳子拉小推车……家乡风俗吃凉面时一定要准备一大份蒜泥佐味,这也是我每次必干的工作之一。
别看现在捣蒜是顺手拈来是小菜一碟,小时候我最头疼捣蒜了。同样的石臼石锤,小时候在我手里可是沉重的要命。捣了多少蒜记不清了,但一直记得捣蒜是吃力的样子:不敢象现在一样很多瓣同时放进去,因为怕捣不烂。开始在臼底放上盐,然后放上一瓣蒜,捣几下碎了再放下一瓣,以此类推。在往里面放蒜瓣时,如果石锤捣偏了很容易把光滑的蒜瓣挤出来落到地上,那样的话就得重新去洗洗再捣了。我印象里,小时候捣蒜是需要很多力气的,现在一二分钟就能干完的事情,那时候的我需要忙活很长时间才能行,而且有时捣到一半就累的需要歇息下。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那时的自己身体弱、没力气。确实小时候我身体一直不好,村里卫生室是我除了家以外去的最多的地方了,在那条长条椅上我的小屁股不知道挨了多少针。爷爷说,打针时你不要看,脑子要转移注意力,这样就不疼了。于是我就使劲昂着头,盯着条椅对面墙上贴的“十大元帅”年画,想象他们骑着马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样子。不过,貌似这样做的效果不大,该疼还是疼,害的我每次去打针跟过堂一样。
不过后来我想,其实那时之所以捣蒜捣的辛苦,不只是因为身子弱,最根本的原因是那时年纪小。人小,就力气小,长大后看着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在那时可不简单。人总是善忘,等我们长大后往往就忘记了小时候看到的世界的样子,而以为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仔细回想起来,小时候的世界很多都是大的,大到长大后就再也没有过那种感觉。小时候,曾经下过最大的雨,踩着污泥淌着到小腿的雨水上学;小时候,曾经下过最大的雪,在没过膝盖的雪地里我和伙伴们打雪仗;小时候,曾经看过最长的冰凌,象一把倒挂的宝剑一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小时候,曾经走过最远的路,从太阳西斜一直到黑色的天幕笼罩大地还没有走到家……小时候的记忆里,很多都是那么庞大,难道是现在的世界变小了吗?
有些是变了。比如冰凌,现在已经没有麦秸做的屋檐,任再大的雪融化了,冰凌也不会滴那么长了。但更多的,其实是世界没变,只是我们长高后视野变大了,于是世界变小了。
变的不是世界,其实是我们啊,只是这个道理,很多时候我们都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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