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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装载爱情的容器

来源:要发发知识网
图片来源网络

【一】

“我好像病了。”

艾一的声音很轻,在一片漆黑中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一般显得迷离而深邃。她就那样仿若自言自语般说着,在被子里将身子蜷成一团。孟诃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可她蜷缩的膝盖顶着他的肚子,像一只垂死挣扎的小兽拒绝人类的温暖。

于是他只好用下巴蹭了蹭艾一的头顶,右手从她的头顶轻轻抚到发梢,而后落在她瘦弱微凉的脊背上轻轻的拍着。

身体微凉的女人会不会更容易破碎?他轻轻抚摸着她光滑微凉的皮肤,却总感觉她会碎在自己的怀中。就像是精致的瓷器,发出果断的脆响后,将碎片狠狠扎进自己的血肉里。伤口都是血淋淋的类似,多久能痊愈,他也想知道。

可这是个很费脑子的问题,他不想思考。

一个普通的男人,每天朝九晚五的上班,薪水刚好足够体面的生活。公寓离公司有一段距离,但来往方便,地铁直达,只需38分钟。早上7:15出门,能在上班前两分钟到达公司。这几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每天清晨在拥挤的地铁上被命运搓扁揉圆。他感觉自己,还有与自己相同命运的人都是献给魔鬼的祭品。魔鬼吞食祭品时从不注重先后顺序,所有像自己一样命运的祭品被一股脑的塞进胃里,互相挤压奚落嘲讽。他一直觉得他并不介意魔鬼胃里的腥臭味,他只是讨厌同类身上腐朽的味道,更讨厌散发这种腐朽味道的人只能毫无选择的被称之为同类。

他从来就不是他们的同类。

如果在这世界上一定要找一个人当他的同类的话,也只有艾一罢了。

【二】

艾一。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时还以为这只是一个网名。

如果他能有几个知晓他生活轨迹的朋友的话,那些朋友大概会认为他去接触艾一只是想找一个女人。作为一个普通人,尤其是像他这么大岁数的人,的确应该找一个女人去平常的生活。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找一个容器,只装载情欲,不触及情感。但是他又想,女人这种容器一般都喜欢奢求爱,你要把她们摆放在安全的地方形成一种保护的假象,还要细心的用温暖去呵护照料。所以在决定找一个容器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忍受一些缺点的准备。

只是艾一与他契合的有些出人意料。

艾一说:“我只需要一个住处,粮食,还有水。”

她淡淡的说出这句话时的,面无表情,像是一个已经放弃希望的、被困在俗世中的落难者。那模样简直和内心深处的孟诃如出一辙,内心深处的自己不知多少次冷漠而无奈的说:“我需要一个容器。”

于是那些计划许久的逢场作戏便被省略的理所当然,他直接将艾一带回了自己的公寓,给了她钥匙,还有一张额外的银行卡。一个不需要爱的女人应该得到奖励。

艾一用那张卡买了很多长裙,它们颜色艳丽并且盛大。但是她却很少出门,孟诃去上班,她便穿着长裙独自待在公寓里。他还以为女人有了漂亮服装总会想要出门去接受别人或赞美或嫉妒的目光的,显然艾一并不一样。

有时,她会在某些匪夷所思的地方睡着,比如有一天他下班回家竟然发现她抱着马桶睡在厕所里,栗色长发发梢湿答答的,不知是沾了酒还是马桶里的水。他将她抱起来,她的手臂便像藤蔓一样挂上他的脖子,醉眼朦胧的说,你回来了。

但大多数时候,他回到公寓都会看见她坐在落地窗旁,穿着吊带长裙,披散着的栗色长发就像是为她提供温暖的洞穴。手上可能拿着烟,酒杯,水杯,或者某种甜品。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眼睛会近乎深情的看向窗外,尤其是有夕阳的时候。

有时夕阳会溅满整个玻璃窗,她就将脸和瘦削的五指贴着玻璃上,姿势怪异却又有一种美感。而夕阳则趁机侵占她的脸颊,蒙蔽她的眼睛,顺便将她的栗色长发染上淡淡的酒红色。

其实他并不想让那堕落的夕阳去污染她,但是他什么都不会说。毕竟没有什么能比自己污染她污染的更厉害。每次他在她的身体里将快感倾泻而出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她不应该处于如此冰冷的境地。她这样的女人应该拥有一个温暖深情的男人,然后用一生去享受被爱。

可是和孟诃在一起只有冰冷,尽管艾一也习惯冰冷。

【三】

他们很少会说多余的话,除了性还会安安静静的一起吃晚餐,一起打扫公寓。大多数情况下无需交谈,哪怕是在释放情欲之后。他也没想过未来,总之这样的日子能延续多久就延续多久。大抵两人都像是没有以后的人,能苟延残喘多久是多久。

如果不是艾一说自己病了,他还以为他们能将这样默契的生活维持很长一段时间。两人按时挥洒一下身体的渴望,其他的无需多说。生活本就是重负,有些事情虽然无法抛下,但是至少能简化。

可是现在她说她病了。生老病死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都不是会因死亡大惊小怪的人,更何况是生病。她也从来都不是靠柔弱乞求可怜或同情的女人,在他身边的一年里她病了会自己去医院,甚至按时吃药。但是现在她说她病了,这违反了他们之间隐藏的规定。这种犯规不动声色甚至还未显露出来,但是他已经敏锐的觉察到了。也许她是在暗示她需要温暖与照料,如果得不到,她大概会想要离开。

他的内心蒸腾出一阵恐慌,他那样惧怕着艾一会堕落,会变得和俗世女子一样。一个渴望爱情和温暖的女人更容易变得千疮百孔,因为爱这种东西从来就没有那么纯粹的,它们大多都掺杂着杂质,某些愚蠢的人喜欢不加分辨便囫囵吞枣,以至于被其中的杂质伤害侵蚀。他不希望艾一被掺着杂质的爱伤害还甘之若饴,所以那一刻他是真的想去抱抱她,可是她自己抱紧了自己,将他置于圈外。

他打开灯,看着她蜷成一团使被子隆成一个小山丘,像一个坟茔,露出的长发是那坟前的杂草。那种即将失去某个东西的感觉极其锐利,让人感觉自己即将被千刀万剐。他的内心突然发了疯的想要去拯救艾一,想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我们可以结婚,然后生一个孩子。”他靠着床坐在地上抽完一根烟,云淡风轻的说出这句话。可是心里的震颤是掩饰不了的,他真切的体会到心里的某个部位正在崩塌,轰隆隆的声音让他大脑发晕。

然后那个山丘便沉默了。其实她在说完自己好像病了之后就一直沉默着。但是从此刻开始的沉默更加厚重。他又抽完一根烟,她依旧没有声息,她明明没有睡着。

那就睡觉吧。他摁灭手中的烟头躺在她身边。

夜里窗外会有虫鸣声不厌其烦的响一整夜,但是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吵。有时他能听一夜的虫鸣,顺便思考着那些虫类是如何在处处都是水泥的小区里生活的,难道就靠那几个土壤贫瘠的花坛吗?真是坚强。有时候,他真的从心底里佩服类似于蝼蚁般卑微的生物。

其实从宏观的角度去想,人类也是宇宙中的卑微生物,那么多的人活在浩瀚宇宙中的一颗球上,这颗球震几下就能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多卑微啊。

他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到了后半夜才睡着。

不过即便如此他早晨也准时醒来,脑子里像是被安装了一个闹钟,不准他多睡一秒。他轻轻的起床,艾一还在睡,面容恬静得像个孩子。真是张美好的脸。漂亮的脸有很多,但是能称得上美好的也不过寥寥。

就在那一瞬间,像是从虚无中传出的一个声音,那个声音问他:“如果以后看不见这张美好的脸了该这么办?”

该怎么办呢?他感觉头疼欲裂。

【四】

后来的后来,其实时间也没有多远,就在第二天,他痛恨着自己当时因头疼欲裂而没有多看看那张美好的脸。

他相信那个从虚空中传来的问题是给他的机会,可是他却没有领悟到,而后果就是他失去了艾一。

如果那天他没有坚持去上班而是留下来陪陪艾一;如果那天他像一个普通男人那样担忧的问问艾一怎么了,哪怕这种担忧有些虚假;如果他能做些什么,艾一也许就不会死。

从没有一种东西是亘古不变的,更何况是人这种脆弱的东西。他知道用这句话来搪塞艾一的壮烈死亡或者安慰自己类似崩溃的情绪是牵强的,但是他魂不附体,他惊恐万分,他能想到这句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那个与他无数次身体交汇的女子会在一个夕阳极其艳丽的黄昏从楼顶跳下来。这违反了他们的隐藏规则。他明白双方都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厌倦,但是他以为艾一也明白死亡显然不是好的解决方式。

她一定是看他下班回来了才跳下来的,所以他才能看见那惊艳的一幕,那个穿着墨绿色长裙的女子像一只蝴蝶轻盈的坠下来,像是一个不染尘烟的仙子袅袅降临,后面绚烂的晚霞就是她的舞台背景。只是最后艾一却狠狠的砸在了地上,血肉四溅,向围观者诠释了什么是剧情反转。

他还想去抱抱她,想知道破碎的她是不是依旧微凉光滑。他明明不想让她碎掉的。他走近了一步。艾一的鲜血不断从身体里涌出来向周围扩散,像是从尸体里长出的触手。那触手先向他伸过来,像是要迎接他的拥抱。

他开始感到恐惧,内心震颤的更加厉害。他不断的后退,想要避开那像怪物般蠕动的血液,可是那鲜血却诡异的追着他,随着他的脚步在地上形成一条弯曲的长河。

生活伙同艾一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他在历经苦难之后学会了藐视着众人的愚蠢并在这种高高在上的厌世中孤芳自赏,他以为看破红尘,以为万事皆空,最后却被告知这些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世界从来都不屑于他的藐视,更不稀罕他的欣赏。所以为的高高在上也不过是自导自演的一场滑稽戏,连观众都没有。他从来就没有历经苦难,他是始终活在苦难之中。

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内心的某个部位已停止坍塌,因为那里已是一片荒原。

他再也无法对人间抱着冷漠疏离的态度了。

现在的他惊慌失措、恐惧万分、大喊大叫向路人求救。那种求生的欲望来得轰轰烈烈,让他近乎癫狂的想要摆脱那血液触手。然后就来了一批穿着白衣、干净圣洁如同天使一样的人将他摁倒,真像一群天使啊。那群天使往他的体内狠狠的注射了一针药水。他感觉昏昏沉沉,感觉现实离他越来越远携带着那鲜血触手渐渐遥不可及。

那一刻他才感觉,人生真是有意思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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