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春节是农历鸡年。在迎接这个新年到来的寒假里,我还是一名小学一年级学生。按理9月份开学的我应该上二年级。因为户口本上生日小,更重要可能是学习跟不上,所以被留级了。记得92年暑假那次期末考试,全班35个人,我考了班级第32名,我表弟33名。更悲凉的是,最后两名有一个还是智力发育有点问题的同学。
这个名次通知单在我们家炕垫子下压了很多年,每年大扫除都会被翻出来,一直是我内心的痛。第一次上一年级的时候,我被称为“旁听生”。很长时间里我都听成是“胖听生”。理解是我有点胖老师才这么称呼。那个时候我也仅仅是微胖。享受的待遇是课桌经常被老师命令摆到离讲台最近的地方听课或者不高兴了挪到教室最后一排。学校有上级领导检查,抽查考试什么的就被放大假。有时候会被关在低年级的小教室(一年级的低年级你懂得是什么意思吧,对,就是幼儿班大班)并被警告不能随便出去。准确讲,应该叫被侮辱。
第一次见识了这个世界有多势利。势利也好功利也罢,也就别怪我人幼小心灵幼小用手段。经过复读一年级,这一学期我进入了班级第3名,并且以后越来越好。真想告诉小朋友们,抗战还14年呢,我们这才12年,有什么不服气的忍吧,忍得云开见月明。这以后到上了大学之间的12年里。每一个春节都会被问,考试好吗?考了多少分,考第几名,不胜其烦。堪称童年几大阴影之一。
寒假作业在放假前早就写完了,我是好学生了嘛。离过年还有些时间。也是最盼望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新春序曲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在胡同在院子里和发小疯玩感觉时间总是不够。更多无奈是被大人们使唤干这干那。稍有不愿意,就说你不听话。打是不会打你的,就用冷暴力给你精神压力,要么就是不给你买这买那,对你施行经济制裁。不过也都是吓唬,该买的一样不会少。这一代过来的,家长的教育方式都是激将法,孩子的成长方式都是精神胜利法。相互理解吧。不过我以后教育孩子绝不这么办,太阴损了。
这一年,我姥姥家在小镇北边靠近粮站的地方建个了蔬菜大棚。算是很新鲜的玩意。小棚里种韭菜,你想象下,之前只能夏天才吃到的韭菜鸡蛋饺子,这冬天里可就能敞开了吃了,得多新奇多高兴。大棚里种黄瓜,也有别的,但当时种最多就是黄瓜。而且自产自销。所以一大家子人老老小小这一冬天可忙活了。我们小,除了种植嫁接的技术活干不了,重体力活干不了。被安排的活儿就帮着大人收放席子。席子是用干秸秆扎起来的草席。为了调节菜棚的温度,很好的保温和散热,保证蔬菜的科学生长,需要早上太阳出来前把铺盖在棚上的草席揭开。傍晚太阳落下再原样盖好。扫棚的活也能干一点,但都是在下边能够着的地方用布简单擦一擦。大棚油布下只有竹竿和铁丝。人要清扫就要站上支撑的竹竿,而且需要长时间很好的平衡,整个棚扫完,大半晌也就过去了。
腊月二十之前,大抵如平常冬日一般度过。清晨天光亮起,都不想起来,睡懒觉。不是没睡醒。是太冷了,躺在被窝里暖和。这时候我妈会说,又给披窝过设人哩啊(山西方言:给被子过生日,这形容多生动)。就躺在被子里,单纯的听各种动静各种声音。院儿里枣树的干枯枝丫上麻雀叽叽咋咋的叫忙。有时候是大人“沙沙沙”扫院子。有时候是胡同里叫卖豆腐,卖菜的声音。有时候是爷爷遛弯回来开院门,咳嗽吐痰的声音,极具标志性。有生人一般叫门是拍打门环,这时候,会赶紧爬起来,窗帘布拉开。透过窗户观察外边的动静...最怕的是要账的,最烦也最无奈,有时候是早上来,有时候也晚上来。经常是坐大半夜一分钱没要到失望的离开。真是佩服我爸当时的心理承受力。
寂静的冬夜经常下雪。落雪的簌簌声很轻,然而真切。房顶院子胡同里一派银装素裹。爷爷拿了扫帚从厅门到院门“刷刷刷”就扫出一条路,在往去厕所的地方“刷刷刷”扫一条路。我让爷爷扫慢点,我好玩会雪。我披了枕巾当斗篷,穿我爸敲锣鼓时的靴子,手拿我妈做衣服的尺子作剑。“吡吡哈哈”比划着练习武功,把自己当成是辽东大侠胡一刀。脑子里闪着《雪山飞狐》电视的画面,嘴里哼唱着寒风萧萧飞雪飘零长路漫漫踏歌而行...这是我最早cosplay的经历。关于金庸的武侠,很多人都说最好要属《天龙八部》、《射雕三部曲》、《鹿鼎记》什么的,但我一直坚持认为是《雪山飞狐》。
晚上还会在炉子上烤手。涂上冻疮膏,一冬天手裂开的口子,这么一烤是又疼又痒。我在地上用毛笔沾水练习写字。“春”啊“福”啊的,一遍又一遍的写,却总也写不好。最高兴的是晚饭后,喝着茉莉花茶,吃两块散装冰糖。冰糖是爷爷从手里衣服兜儿里“变”出来的。
腊月二十一、二十四、二十七才是我心目中真正的新年序曲,这三个农历腊月的大集开幕,全家人才真正忙活起来。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采购,有钱没钱都得置办年货。年又叫忙。不忙不是年,中间这几天一刻不得闲。这一年里,我依然盼着三样东西,新衣新鞋,好吃好喝,还有闪光雷鞭炮。
二十一一般会买些干菜子,不容易放坏变质的东西。北方冬天户外和没有生火的房间是天然大冰箱。能盛下各种物品。二十三,要烙轩儿饼(一种烙的小圆饼),吃糖瓜。上天言好事用糖瓜把灶王爷嘴粘上,不让他上天乱说话。下界保平安,讨来年五谷丰登。总之,灶爷爷他老人家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二十四又会一趟趟去集上采购东西。3-5斤猪肉,2-3斤猪头肉牛肉,8-10斤豆腐,几斤带鱼,芹菜蒜薹山药莲藕若干。更重要的这一天会大扫除,里里外外都要彻彻底底打扫一遍。腾挪各种大件一般会发现丢了一年的各种东西突然冒出来。例如消失很久的乒乓球,用木头做的宝剑等等。这一天绝对是重体力活,不能出去玩,即使小伙伴在胡同里如何“使命召唤”都没有用。中午也来不及做饭,一般都是吃方便面。93年的方便面对我们来说还是稀罕物件。比任何山珍海味都美味百倍。二十五六,蒸馒头,一蒸就是一水缸(在水缸里储存)我们小孩不是主力只能客串一下,在馍上用木梳子摁个印,数一数蒸了多少。还有就是洗洗涮涮。二十七,又是各种的买买买,鞭炮必须到位,中堂两边柜子上塑料袋里装着大地红闪光雷在我们看来就像满满当当的财宝。这一天要理发洗澡,理发寓意“提精气神”,洗澡寓意“洗福禄”。二十八,搭锅(山西方言,意思是支起油锅,油炸)。炸带鱼炸花馍炸枣糕,蒸排骨。二十九,上街购置临时缺少的东西,我是主力军。多是贴画,调料之类的小活儿。我爱接这种美差是因为买东西剩下的零钱可以部分归我,呜哈哈。二十九还得扫雪倒垃圾,堆了一年的垃圾要用推车一车车清理出院子。三十是做最后的准备工作,最后扫一遍院子,房间再打扫一遍,擦洗一遍。我妈开始张罗剁馅儿包饺子。我爸做浆糊准备贴春联。背景音是一直开着的中央电视台《一年又一年》。好像上边没有写到买新衣,其实新衣服早就准备好了,是我妈给做的。几乎全家人的衣服都是现买布料,亲手剪裁缝制。一冬天,我们家的缝纫机“哒哒哒”就没消停过。
终于要辞旧迎新。1993年向着我们走来。以前就有话说,年是给穷人过的。在物质贫乏的年代,只有过年这几天能有好吃好喝好穿。互道祝福,再卑贱的人也会感觉自己有面子。但穷人的年又叫年关。所谓年关难过。但无论如何总会过去的。小时候关于年的记忆,走到今天成了习惯,成了文化,成了值得一讲和回味的掌故。
2005鸡年之前,我交了第一个女朋友,寒假里我们去临汾约会,感受到爱情的美好。之后进入社会,开始工作,一直默默坚持拼搏。听过得很多道理,在时间推进中也一点点融化在血液里。2017鸡年之前,我得了一个可爱的宝贝女儿。感觉到了人生的美好。未来也有更重要更高的使命去奋斗去开拓去完成。一唱雄鸡天下白,世道总有轮回,冥冥中好像每一轮甲子开启一个黄金12年,我们会越来越好。
鸡年到了,祝愿大家吉祥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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